運動會過後，緊接而來的是周末。

葉昭昭在周五晚上就和顧斐約好了隔天去配眼鏡。

她翻遍家裏所有衣櫃，試了好幾件新衣服才確定了最終行裝，又頭疼地翻箱倒櫃，找出與之相應的配飾。

十月底的天氣越來越涼，小區裏堆積了大片枯黃樹葉，腳踩上去清脆作響。

提示著深秋的到來。

葉昭昭穿了一身白色針織外套出門，毛絨絨的。和以往著裝打扮走的明艷風不同，顯得整個人軟糯可愛。

她和顧斐約在市內的中心廣場相見，當她收拾妥當急匆匆趕去時，顧斐已經站在兩人約好的地點。

男生穿著藍色的圓領薄毛衣，露出裏面少許淺灰襯衫的版型輪廓，清爽冷冽的氣息迎面撲來。

葉昭昭和他只隔著一條短短的馬路，同許多行人一起在等待倒數計時的紅燈。

顧斐在馬路另一端低頭看著手機，像在等待約會久久不至的女友。

引起她無數的少女遐思。

那天趣味比賽結束後，葉昭昭的膽小心理作祟，還是沒能趁機對顧斐表明心意。

而現在看到他，她的雙眼開始四處亂瞟，緊張地攪著手指。

生怕顧斐一擡頭就看見她。

直到綠燈亮起，葉昭昭才平視前方穿過馬路。

她小跑過去，喘息著道歉。

顧斐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，才將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平靜地說，“不算太晚，也就半小時左右。”

葉昭昭聽出他語氣裏的反諷，從外套裏拿出奶茶遞給他，“這個給你賠罪夠了嗎？”

顧斐沒接，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奶茶，冷言拒絕，“我不怎麽愛喝這種甜甜的東西。”

葉昭昭沒有就此放棄。

她對著奶茶一臉可憐兮兮，“我出門時為了買你才錯過公交導致遲到，又因為怕你冷掉，特意藏在外套裏捂了一路，結果現在你的主人不領情怎麽辦？”

也許是她的故意賣萌有了效果，顧斐不太情願地從她手裏接了過來，“走吧，你想去哪兒配眼鏡？”

葉昭昭將吸管插上遞給他，碰到他有些冰涼的手指，心疼地說，“邊走邊喝暖暖身子吧，都是因為我，才害你站在這兒吹了這麽久的冷風。”

顧斐拗不過她，不得已小小抿了一口，奶茶的甜意直沁心脾，手心被慢慢捂熱，這種感覺，好像也不是太難接受。

兩人走了一圈，葉昭昭帶顧斐去了附近商城一樓的眼鏡店，到店時，就看見他手中的奶茶一路走來已經喝了大半。

她努力憋著笑，腳步輕快地隨店員進了內室檢測視力。

葉昭昭配合驗光師做完各項檢測，還好數據顯示情況不算太糟。

只不過她的雙眼度數相差有些大，一只一百多，另一只卻近四百。

萬幸的是沒有散光。

她試戴了一會兒鏡片，按照吩咐對著店外遠眺，沒有察覺到任何不適，才確定了最終度數。

隨後，店員讓她挑選鏡片及鏡框，葉昭昭邊看邊詢問顧斐的意見。

她隨手拿起一副圓框黑邊鏡框，湊到他眼前問道，“這個怎麽樣？是不是顯得我特有文藝氣質？”

顧斐垂頭看向葉昭昭，和平時披散著長發不同，今天的她紮著丸子頭，耳朵上小巧精致的耳飾和朝氣活力的形象相得益彰。

他的視線移到她講話的唇上，唇珠使得她的唇型弧度異常的美，淺粉的果凍唇色讓人想輕含不放；掠過她秀挺的鼻梁後，是她清澈明亮的雙眸，繼而在夾得卷翹的睫毛上停留片刻。

無形中，他看見蝴蝶翅膀一揮，卷起了山崩海嘯。

“不怎麽樣。”

顧斐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。

“你眼光真差。”葉昭昭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，把鏡框遞給店員，“就它了。”

等葉昭昭交錢取了配好的眼鏡，她攔住想告辭回家的顧斐，“上次不是說了給你買新杯子嗎？就趁今天買了吧。”

顧斐這幾天都是買瓶裝水，沒再碰過那個杯子。可他並非是出於芥蒂，而是出於某種別扭的心態，不願在葉昭昭面前表露他的真實想法。

此刻聽葉昭昭這麽一說，顧斐委婉表示，“我自己買就行了。”

葉昭昭卻恍若未聞，看見墻上貼的海報廣告後，拉著他去了四樓的陶藝工作室。

進店後，顧斐瞬間明白了葉昭昭的想法。

在制作陶藝前，陶藝師傅讓他們先系上圍裙，以免弄臟衣服。

葉昭昭拿起一個圍裙就往顧斐脖子上套，顧斐架住她的胳膊，讓她無法動彈後才說，“我自己有手。”

沒想到的是，在他松開她後，葉昭昭卻耍起了無賴，“你剛剛弄疼我了，我的胳膊擡不起來，系不了。”

顧斐氣定神閑，“那等你什麽時候有力氣了再系。”

葉昭昭猶如受了當頭一棒，前些天她是哪來的勇氣會覺得顧斐喜歡她？

果然溫柔體貼什麽的都是錯覺。

顧斐拿著陶藝師給他的粘土，看完了簡單的教學步驟後，就開始自己上手。

葉昭昭在一旁有樣學樣，“我本來想給你買一個現成品，但是覺得自己動手做一個也不錯。”

顧斐“嗯”了聲表示讚同。

他將所需粘土甩到拉胚機上定點，接著沾濕雙手，在粘土成圓柱形的基礎上，用拇指開孔拉胚。

葉昭昭看他細致認真地扶著粘土慢慢拉高，有了一個簡單的圓筒形狀，而她手下的這團粘土卻不聽使喚地，總是從她手中滑出去，永遠成不了形。

明明看著這麽簡單的操作，實際運作起來卻這麽難。

顧斐瞥見她笨拙的模樣，在一旁指導她，“你要雙手扶住底部，均勻用力。”

葉昭昭註意到他的手法不算生疏，問道，“你以前做過？”

“嗯，以前我爸爸帶我體驗過。”

顧斐的記憶被拉到很早以前，那時候顧明生還沒出事，每逢周末總是瞞著林敏偷偷帶他出去玩。

可自從他的雙腿癱瘓後，曾經開朗樂觀的中年男人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消沈期。

好不容易熬過來了，卻在得知顧斐因別的孩子嘲笑他爸殘疾而打架後，再也不願意讓他陪著出門。

葉昭昭看見顧斐陷入沈思，趁他不備，在他成型的圓筒邊緣捏了一小塊，成功破壞了顧斐的杯子模型。

顧斐任由她搗亂，也沒發脾氣，而是耐心道，“這是你第一次學，別心急，慢慢來。”

葉昭昭平時毛躁慣了，聽了他的話，卻奇異地沈穩下來，又再次往粘土上澆水，重新來過。

這一次，粘土在她手中逐漸成型，她激動歡呼，“顧斐，你快看，我是不是快成功了。”

顧斐正忙著自己的作品，聞言抽空看了一眼。

葉昭昭的作品卻突然半途而折，塌了一半。

她心灰意冷，發自肺腑地感嘆，“是不是我天生缺乏藝術細胞？同樣是人，為什麽你就可以做得那麽好？”

顧斐嘆了口氣，暫停手上的工作，朝她的位置走去。

“我幫你做吧。”

葉昭昭剛要起身，又坐了下來，喪著臉道，“可是這樣我就不算體驗陶藝了，豈不是白來一趟？”

顧斐似乎覺得她說得在理，於是問道，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

葉昭昭心計得逞，回轉過身，將他的雙手按在粘土上，又將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之外。

她踩著拉胚機，粘土旋轉起來，顧斐還沒反應過來，葉昭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喊，“快，動起來了。”

顧斐扶著粘土往上拉形狀，示意她把手拿開。

葉昭昭厚著臉皮不肯動，“我這不是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嗎？怎麽，你嫌我礙事？”

顧斐將手抽出來，讓她的手貼著粘土，才將自己的手輕輕攏在她的手外。

葉昭昭的呼吸隨著機器急速旋轉，她忽視了手上的動作，僵直著上半身。

顧斐出聲提醒，“專心看手下。”

“你真想體驗的話，這樣不是更方便？”

葉昭昭呆呆地看向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，不同於以往，這一次，是他主動抓住了她的手。

她見顧斐的衣袖落了下來，想幫他挽上去，又發現自己的手上也滿是泥。

腦海裏一陣靈光閃過，葉昭昭擡起手，迅速往顧斐臉上抹了一把。

顧斐見狀側開身子，卻還是晚了一步，沒躲過。

他扯過一旁的濕布將臉擦拭幹凈才輕斥道，“別亂動，還想不想要你的杯子了。”

相處久了，葉昭昭不吃他這套，絲毫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裏。

她想起此時被他圈在懷裏做陶瓷的姿勢莫名熟悉，在腦海裏搜尋片刻，朝顧斐耳語道，“你覺得，我們現在像不像人鬼情未了裏的片段？要是再配上bgm就更好了。”

顧斐徹底被她跳脫的神經所折服，“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？”

葉昭昭卻跳過他這句話，對自己的上一句話進行糾錯。

“哦，不對，我們這對要改為人仙情未了。”

“畢竟我可是私自下凡的小仙女。”

顧斐：“……”

等他幫葉昭昭捏好了杯子，才去忙自己的。

兩個杯子經過顧斐的巧手有了初步成效，風幹後，要進行下一步上色。

葉昭昭讓他在杯子上畫了只簡易的小貓，又讓他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大寫字母，“Y”。

顧斐想要一只純色杯子，所以沒有在上面打任何草稿，葉昭昭卻拿起一旁的筆，在杯子上寫下了“Y’s G”。

顧斐在她最後一筆字跡落下後，神色覆雜地望向她。

工作室昏暗的燈光下，所有景物都像隔著一層紗，影影綽綽。

他卻清晰看見少女真誠的目光。

這次葉昭昭沒有閃躲，而是迎著他大膽地問道，“加上所有格後，是不是就可以表示為，你已經為我所有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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